【编者按】在某社交平台上,一位自称“大厂运动员”的大厂员工公开分享其饮食、睡眠和训练理念。在他看来,高强度工作下的员工应该像运动员一样关注、使用、保养自己的身体,以延长职业生涯。在他看来,运动员与大厂员工在本质上共享同一种底层逻辑:他们都将身体视为最根本的资本,并愿意在漫长的时间中持续为之投入。他毫不避讳地在签名档写下:争取做一名健康的大厂牛马,也强调在大厂工作,最后拼的就是体力。“大厂运动员”提出,运动训练已经成为自己抵抗在大厂当螺丝钉的无意义感的重要方式。然而,当运动与健康开始为长期工作的计划服务,个人还能否保持对运动的热情、享受运动的乐趣?以下是澎湃新闻记者对他的口述所作的记录。
高压工作下的运动热情
作为一名在科技大厂的员工,我需要在较高的工作强度下,保持规律地训练。之前我尝试过晚上训练,结果每天工作完只想躺平,根本完不成训练计划。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每做一个选择都在消耗它。所以我的策略就是把生活安排得不需要做选择,让一切环环相扣,高效又自然地过完一天。

最初我也起不来,后来我干脆不吃晚饭,让自己带着饥饿感入睡,再把早餐提前备好放冰箱。每天清早5点闹钟一响,我就会意识到:起床就能吃早餐了!起床的难题迎刃而解。吃完早餐、喝完咖啡,状态正好,自然就能开始运动。晚上下班,身体累了一天,再加上停止补充营养,能量水平自然降到低点,差不多10点躺下,5分钟内就能睡着。
在这个计划里,我唯一需要动用意志力做的决定,就是“不吃晚饭”。这比拖着疲惫的身躯去运动简单多了,只要过了这一关,其他事都能靠着惯性,滑进一个良性循环里。
保持高强度运动背后的长期主义与价值锚点
对于许多人而言,我的生活会显得枯燥且严苛,但这种日程安排是为了让我能保持相对较高的运动强度,以及系统化的训练。也有一些人质疑,保持“出出汗”强度的运动已经能让人满足,为什么还要选择高强度的训练?
据我观察,运动的目的通常分三类:为健康、为快乐,或是为竞技。这三者往往难以兼得:最健康的运动不一定快乐,竞技运动甚至可能不健康,而快乐的运动又常有门槛。我觉得这只是因人而异的选择,没有高下之分。
至于我为什么选择高强度系统化训练,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我发自内心地享受进步和成长的感觉,这是我的底层动力。工作中的成长往往不是线性的,有时付出很多却一无所获,容易让人迷茫。但训练带来的成长是确定性的——只要你持续练习,这个月就能比上个月好一点,下个月又能比这个月更好。能长期保持这种确定的进步,对长期主义者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二是保持艰苦训练、接近职业水平,为我提供了一个稳定的“价值锚点”。每个人都需要回答“我是谁”、“我的价值是什么”这些问题。很多人会把价值锚点与社会阶层或“大厂身份”挂钩,但我不太愿意这样。毕竟平台的光环属于平台,而非个人,况且个体还可能面临“35岁被优化”等不确定风险。一旦锚点不稳定,人就会非常焦虑。而通过训练,我知道自己有能力长期投入枯燥的训练,能为有意义的事忍受痛苦甚至享受过程——这让我能安心确认自己的价值,在这个充满变数的时代里,保持住自己的节奏。
为身体负责
在上述一切不可控的因素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合理寻求专业指导,少走弯路。这其实是在避免两种极端:一种是完全靠自己,凭感觉练,甚至在错误方向一路狂奔,直到受伤了反而得出结论“运动有害”;另一种是全盘交给教练,机械执行指令,忽略身体感受,练了好几年,离开教练还是不会练。
另外,训练也需要与恢复结合起来。很多人在一天忙碌的工作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去运动,运动完又用高热量食物来补偿,看似很努力,效果往往却适得其反。在无法保证饮食和睡眠的情况下,运动会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这时候就应该优先保证睡眠和饮食。我长期关注的彼得·阿蒂亚(Peter Attia)、安德鲁·休伯曼(Andrew Huberman)、布莱恩·约翰逊(Bryan Johnson),史蒂文·巴特利特(Steven Bartlett)都不断强调:睡眠、饮食,运动是健康与表现的三大支柱。睡眠比饮食重要,饮食比运动重要。大厂人的时间有限,如果只能保证一件事,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睡眠。
我会用可穿戴设备来监测自己的睡眠和恢复情况,但不会完全凭借它给出的分数来判断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希望用这些设备来指导自己变得更好。比如我会试着一周晚餐不吃碳水,再对比一周高碳水晚餐,看看睡眠分数变化。如果发现不吃碳水能让睡眠分数从平均86升到91,进步明显,我就会保留这个习惯。没有这种测量,单靠身体感受很难把握睡眠质量,更谈不上优化。
保持健康是为了工作?
我很认同的一句话是:在大厂工作,最后拼的就是体力。运动、饮食,睡眠最后都是为了保持竞技状态、延长自己的职业生涯服务。在大厂工作七年,亲身经历过大厂的节奏后,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很少有人能在长期透支的情况下,依然保持强烈的进取心和发展野心。很多人过了五年十年之后,就发自内心地卷不动了,也不想卷了。所以,那些工作了十年,仍然有能量持续向上的人,往往正是体力最强、精力最充沛的那一批。而在这世界上,恐怕没有谁比运动员更懂得如何在十年、二十年的维度上,科学而系统地规划、管理和投资自己的体能。
大厂员工与运动员都在不断试探身体的边界,竞技体育是残酷的,它的胜利者并不属于“更健康”的那一方,而是属于更能承受极限甚至暂时跨越极限的人。大厂也是如此,这里聚集着最聪明也最愿意“卷”的一批人。每周80小时的工作时长、日均十几个小时的久坐,再加上频繁的出差、熬夜、应酬和持续的精神压力......这一切都让我们远离健康,迅速地衰老。
因此,我希望像运动员那样管理自己的身体,在高强度的消耗后快速恢复,本身就是他们训练的重要环节。他们正是通过“超量恢复”的原理,在突破与修复的循环中变得更强。在大厂工作,同样不在于光拼谁更能“熬”、更能透支,而是在于谁能更好地恢复。
有人质疑说,这种为了工作去学习如何健康地生活的做法是无奈的。但人生的意义往往是自己定义的。亚里士多德就提出过:幸福是为有意义的事情吃苦。找到意义很重要。找到之后,保持健康并为这个意义持续努力,大概就是人生幸福的样子吧。如果找不到也没有关系,从避免痛苦的角度,保持健康能避免很多难以想象的痛苦,不信的话去医院ICU逛一次。
享受这段痛苦的旅程
当我开始分享自己的训练理念,对身体的管理后,有人问我在高压工作之外保持这样的生活,会不会有一种枯燥感和机械感?我想,我可以用这个故事作为回应。
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建城者和国王,以狡猾和智谋闻名,荷马称他为“世间最精明的人”。但他因为太过热爱现世生命甚至试图颠覆神定的秩序,而触怒了宙斯。他不畏惧死亡,于是宙斯想出了最狠毒的惩罚:让他在冥界永无止境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而每当快到山顶,巨石就会因自身重量滚回山脚,让他前功尽弃,循环往复。这个故事很多人都听过。
讲到这里,好像宙斯赢了——西西弗斯的惩罚象征着永无止境的徒劳,揭示了人类在追求中可能面临的荒诞:努力似乎永不成功,生命意义在重复中显得枯燥机械。
但如果你仔细看那些描绘他的画作——如果我们说,西西弗斯好像在笑呢?那一刻,宙斯的力量突然显得渺小:即便你能罚我做最徒劳的事,只要我依然享受这个过程,你就无法真正击败我。历史上很多哲学家都思考过这一点,加缪就写道:“必须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是的,我们可以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
还木有评论哦,快来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