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最佳海外剧集,为何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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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评论巴尔扎克出版于1834年的中篇小说集《十三人故事》时,卡尔维诺写道:“那种把触须伸向各处的影影绰绰的阴谋,将成为十九世纪初最深奥精妙的英国小说家半认真、半闹着玩的一种痴迷,并将在我们时代以系列形式生产的暴力间谍惊险小说中再次现身。”

卡尔维诺为我们描绘出一条隐而未显的文学谱系,从巴尔扎克《十三人故事》中的秘密团体和行帮组织,途经《基督山伯爵》《歌剧魅影》乃至《教父》,抵达伊恩·佛莱明的007,以及约翰·勒卡雷的乔治·史迈利系列间谍小说。

而在不久前完结的英剧《流人》第五季中,我们听到了那些间谍传奇的残响,不过却是以解构的方式,“影影绰绰的阴谋”依然掩藏在毛细血管般的伦敦街道中,但人物更关心的,则是所谓“伦敦规则”。这一规则贯穿整个系列剧集。

编导借主人公、原军情五处特工,后因演习失误被贬黜到俗称“废物处”的斯劳部门的里弗·卡特赖特,以及里弗曾担任军情五处部长、如今却罹患阿兹海默的爷爷之口,反复强调这一句台词:“莫斯科规则,小心谨慎;伦敦规则,明哲保身。”

从这句台词,我们可以看出,改编自英国作家米克·赫伦“斯劳部门”系列小说的《流人》,相较一般的特工题材影视剧,更侧重展示其作为职场剧的一面。

不同于伊恩·弗莱明和约翰·勒卡雷这两位确立了间谍小说写作范式的前辈作家,米克没有在情报机构任职的经历。因而,《流人》的叙事依托于既有的间谍小说范式,又在很大程度上颠覆了该范式所预设的精英视角,转而聚焦于那些或因得罪上司,或因性格问题沦为职场失败者的特工。

剧中的军情五处特工不再是007、碟中谍一般上天入地的超级英雄,而是一群有着鲜明个人特质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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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奥德曼饰演的斯劳部门负责人杰克逊·兰姆

这些角色往往有着近乎符号化的行为标签,如同报纸时代狄更斯在其连载小说中塑造的漫画式人物。譬如,加里·奥德曼饰演的斯劳部门负责人杰克逊·兰姆,总是衣衫褴褛,穿着破洞的袜子,偶尔还将双脚翘到桌台上。克里斯托弗·钟饰演的罗迪·何,则一味展现其令人难以忍受的自恋。罗迪出没在他所谓约会市场上,却屡屡贻笑大方,有时将诈骗AI错认为女友,在第五季中,他更深陷极端组织的美人计。

办公室替代城市,成为《流人》系列剧的核心意象之一。后者,恰如“庞大甲壳纲动物的怪兽”般,让其居民成为暗中推动它爬行的拟足。间谍题材作品,无论其呈现媒介如何,都必然要深入城市的地貌与肌理之中。主人公在它如毛细血管般纵横的街道上,追踪那不可见的,如病菌般渗透的敌手。但在《流人》中,城市更多作为背景存在,剧情所聚焦的母题,所谓明哲保身的伦敦规则,需要在两栋截然不同的办公室里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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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劳部门的办公室昏暗、破败,总是堆满杂物,是货真价实的流放地。

斯劳部门的办公室昏暗、破败,总是堆满杂物,是货真价实的流放地。当镜头凝视出身斯劳部门的“流人”们时,那蓝绿色的环境光,几乎渗入他们的五官。军情五处总部指挥中心虽然同样幽暗,却从未有过那种吊诡的蓝绿光。从布景到打光,我们足可窥见斯劳部门与总部之间无法撼动的权力关系。名义上作为外派文职部门的斯劳部门,似乎永远不会有功劳。总部的工作失误,却往往需要让这一外派机构承担。

而若是我们回顾伊恩·弗莱明的007系列,便可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区分。007系列小说及电影倾向于遵循民间故事的经典叙事范式:一位孤胆英雄深入未知世界,并凭借个人的智慧和勇敢,战胜困难,获得奖赏。

军情六处的办公室,之于詹姆斯·邦德,更像是一个类似蝙蝠侠的蝙蝠洞的传送节点,而非他日常活跃的场合。他在其中,获取总部为之提供的最新科技支持。我们难以想象一个作为政府职员的邦德,似乎间谍故事,始终要与那些意图颠覆世界格局的宏大阴谋、混乱的追车戏码、激烈的枪战场景,与香车美女、游艇飞机,与主人公无处不在的英伦绅士派头联系在一起。

《流人》系列剧集,倾向于回到英国间谍小说大师约翰·勒卡雷所塑造的叙述传统之中。间谍在此,是卷入一场巨大风波中的职场中人,而非力挽狂澜的救世主。

这得益于1950至1960年代勒卡雷在军情五处和军情六处的工作经历。但1964年,勒卡雷的间谍生涯因一桩泄密案戛然终止——“剑桥五杰”之一的英国双面间谍金·菲尔比向克格勃透露了一份英国特工的名单,其中便有勒卡雷。

幸运的是,彼时,他已凭借其第三部小说《柏林谍影》(1963)在文学界站稳脚跟。离开军情六处后,勒卡雷顺理成章成为一名以间谍小说闻名的职业作家。

真实情报工作经历淬炼出勒卡雷凝练写实的叙事风格。他笔下,间谍的生活虽然同样危机四伏,却不再惊险刺激,富于娱乐性。007的故事是一则则华丽的传奇,是20世纪的骑士武功歌。勒卡雷笔下的乔治·史迈利,则更贴近真实的间谍和特工。这些情报人员每日的首要工作,是彷徨于堆积如山的案牍之间,处理一系列烦琐的文件及档案,并从斑驳的词语中析出一条隐秘的草蛇灰线。

譬如,在勒卡雷创作于1974年,以史迈利为主角,改编自金·菲尔比案的小说《锅匠、裁缝、士兵、间谍》里,我们看到的,就是一连串室内剧,是在情报局办公室内追捕叛变者的艰难行动。

一篇发表在中央情报局内部期刊《情报研究》上,由某位化名特工撰写的文章,称赞《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为“对该职业最有效的诠释之一”。不过,文章同时指出了间谍小说里将大型情报机构的行为简化为少数高级特工执行的任务所带来的“组织压缩”问题,但作者亦承认,此种做法“在文学叙述中行之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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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季的戏剧张力也存在于总部与斯劳部门之间。

回到《流人》第五季,我们会发现,第五季的戏剧张力,不仅存在于情报局与极端主义者之间,也存在于情报局内部,存在于总部与斯劳部门之间,军情五处流水的部长与握有实权的副部长之间。他们彼此间的权力关系总是处于微妙的平衡态,恰如福柯所言,没有任何一个主体可以掌握权力,权力就像一种高低差,经由不同主体间的互动与斗争产生。

少数高级特工个人英雄般的存在,在此被最大程度抹去,剧集专注于呈现情报局烦冗的、充满推诿扯皮的运作过程。这是一出群像剧,所有角色都如同置身迷宫,没有人能够像福尔摩斯一样掌控全局。“组织压缩”的问题一定程度上得到解决。在《流人》中,军情五处首先是一个现实存在的官僚机构,而不是漫威电影宇宙中的神盾局或复仇者联盟。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近乎反讽的反高潮情节设计:最终谜底的揭晓,出自里弗·卡特赖特爷爷的呓语;打断极端主义者刺杀军情五处局长计划的,不是特工们出神入化的身手与枪法,而是一条突然闯入画面的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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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队立大功”

驱使作为对手的极端主义者们行动的,也不再是某种意识形态,而是个体与个体间原子化的恚怒及愤懑。他们因军情五处局长早年参与干涉利比亚内战时,在其利比亚祖国的无能举措而憎恨他,并恨屋及乌地仇视起局长所代表的英国势力。

通过将有关去殖民问题的宏大叙事降格为个体间的暴力私刑,剧集回避着某种后殖民的忧郁。这是它与勒卡雷的间谍故事截然不同的地方,因为正是此种对后殖民语境下英国国力衰弱的恐惧,驱使《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中的人物背叛,抑或坚守。

间谍故事因此值得玩味。它们虽然被以文化工业产品的形式呈现出来,却依旧具有天然的,难以剥除的政治性。细察故事的核心冲突,我们便可窥见一个时代的关键政治命题:在007系列中的,是冷战与核恐惧;在BBC于21世纪初制作的《军情五处》系列剧里的,是原教旨思想及恐怖主义的威胁;在《流人》中,则是极右翼的死灰复燃和网络时代愈发原子化的、离散化的暴力图景。

当剧集结束,一切矛盾便在这有限的6集篇幅内得到部分解决。但“伦敦规则”从未改变,在撕裂的英国社会中,种族与后殖民遗产所浇铸的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依旧高悬,带着它全部的浇口与毛刺,等待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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