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
来源:互联网

《父亲的病》是现代文学家、思想家鲁迅创作的一篇散文,创作时间为1926年10月7日,最初发表于1926年11月10日《莽原》半月刊第一卷第二十一期,副题《旧事重提之七》,后收录于《朝花夕拾》散文集中。

《父亲的病》以作者儿时为父亲请医治疗的经历为背景,记录了几位被称作“名医”者的行医态度、行事风格及开方特点等具体表现,揭示了这些人存在巫医混杂、故弄玄虚、索要钱财、轻视生命等行为特征,并通过这些描述反映出对当时社会现实的深入思考。作者以深刻透彻的剖析和生动逼真的艺术描绘,揭示了封建思想严重阻碍中国社会的进步,以及清王朝末年闭关自守、腐败衰落的社会制度。

创作背景

《父亲的病》是鲁迅于1926年9月在厦门大学繁忙教学之余创作的散文,创作时他因经历“女师大风潮”“三一八”惨案等风波而颠沛流离,后到厦门大学又见识了种种知识分子的丑恶嘴脸,最终该作品收入散文集《朝花夕拾》。

鲁迅在《呐喊·自序》中曾写道:“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出入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了,总之是药店的柜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1926年10月7日写的《父亲的病》这篇散文,具体、形象地记述了父亲的病被庸医所误至死的过程。

创作时间

《父亲的病》创作时间为1926年10月7日,最初发表于1926年11月10日《莽原》半月刊第一卷第二十一期,副题《旧事重提之七》,后收录于《朝花夕拾》散文集中。

主要内容

《父亲的病》这篇散文主要讲述的是鲁迅对父亲的病的回忆和他与两位庸医周旋的故事。

作品原文

大约十多年前罢,S城中曾经盛传过一个名医的故事:

他出诊原来是一元四角,特拔十元,深夜加倍,出城又加倍。有一夜,一家城外人家的闺女生急病,来请他了,因为他其时已经阔得不耐烦,便非一百元不去。他们只得都依他。待去时,却只是草草地一看,说道“不要紧的”,开一张方,拿了一百元就走。那病家似乎很有钱,第二天又来请了。他一到门,只见主人笑面承迎,道,“昨晚服了先生的药,好得多了,所以再请你来复诊一回。”仍旧引到房里,老妈子便将病人的手拉出帐外来。他一按,冷冰冰的,也没有脉,于是点点头道,“唔,这病我明白了。”从从容容走到桌前,取了药方纸,提笔写道:

“凭票付英洋壹百元正。”下面是署名,画押。

“先生,这病看来很不轻了,用药怕还得重一点罢。”主人在背后说。

“可以,”他说。于是另开了一张方:

“凭票付英洋贰百元正。”下面仍是署名,画押。

这样,主人就收了药方,很客气地送他出来了。

我曾经和这名医周旋过两整年,因为他隔日一回,来诊我的父亲的病。那时虽然已经很有名,但还不至于阔得这样不耐烦;可是诊金却已经是一元四角。现在的都市上,诊金一次十元并不算奇,可是那时是一元四角已是巨款,很不容易张罗的了;又何况是隔日一次。他大概的确有些特别,据舆论说,用药就与众不同。我不知道药品,所觉得的,就是“药引”的难得,新方一换,就得忙一大场。先买药,再寻药引。“生姜”两片,竹叶十片去尖,他是不用的了。起码是芦根,须到河边去掘;一到经霜三年的甘蔗,便至少也得搜寻两三天。可是说也奇怪,大约后来总没有购求不到的。

据舆论说,神妙就在这地方。先前有一个病人,百药无效;待到遇见了什么叶天士先生,只在旧方上加了一味药引:梧桐叶。只一服,便霍然而愈了。“医者,意也。”其时是秋天,而梧桐先知秋气。其先百药不投,今以秋气动之,以气感气,所以……。我虽然并不了然,但也十分佩服,知道凡有灵药,一定是很不容易得到的,求仙的人,甚至于还要拼了性命,跑进深山里去采呢。

这样有两年,渐渐地熟识,几乎是朋友了。父亲的水肿是逐日利害,将要不能起床;我对于经霜三年的甘蔗之流也逐渐失了信仰,采办药引似乎再没有先前一般踊跃了。正在这时候,他有一天来诊,问过病状,便极其诚恳地说:——

“我所有的学问,都用尽了。这里还有一位陈莲河先生,本领比我高。我荐他来看一看,我可以写一封信。可是,病是不要紧的,不过经他的手,可以格外好得快……。”

这一天似乎大家都有些不欢,仍然由我恭敬地送他上轿。进来时,看见父亲的脸色很异样,和大家谈论,大意是说自己的病大概没有希望的了;他因为看了两年,毫无效验,脸又太熟了,未免有些难以为情,所以等到危急时候,便荐一个生手自代,和自己完全脱了干系。但另外有什么法子呢?本城的名医,除他之外,实在也只有一个陈莲河了。明天就请陈莲河。

陈莲河的诊金也是一元四角。但前回的名医的脸是圆而胖的,他却长而胖了:这一点颇不同。还有用药也不同。前回的名医是一个人还可以办的,这一回却是一个人有些办不妥帖了,因为他一张药方上,总兼有一种特别的丸散和一种奇特的药引。

芦根和经霜三年的甘蔗,他就从来没有用过。最平常的是“蟋蟀科一对”,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中者。”似乎昆虫也要贞节,续弦或再醮,连做药资格也丧失了。但这差使在我并不为难,走进百草园,十对也容易得,将它们用线一缚,活活地掷入沸汤中完事。然而还有“平地木十株”呢,这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问药店,问乡下人,问卖草药的,问老年人,问读书人,问木匠,都只是摇摇头,临末才记起了那远房的叔祖,爱种一点花木的老人,跑去一问,他果然知道,是生在山中树下的一种小树,能结红果树如小珊瑚珠的,普通都称为“老弗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药引寻到了,然而还有一种特别的丸药:败鼓皮丸。这“败鼓皮丸”就是用打破的旧鼓皮做成;水肿一名鼓胀,一用打破的鼓皮自然就可以克伏他。清朝的刚毅因为憎恨“洋鬼子”,预备打他们,练了些兵称作“虎神营”,取虎能食羊,神能伏鬼的意思,也就是这道理。可惜这一种神药,全城中只有一家出售的,离我家就有五里,但这却不像平地木那样,必须暗中摸索了,陈莲河先生开方之后,就恳切详细地给我们说明。

“我有一种丹,”有一回陈莲河先生说,“点在舌上,我想一定可以见效。因为舌乃心之灵苗……。价钱也并不贵,只要两块钱一盒……。”

我父亲沉思了一会,摇摇头。

“我这样用药还会不大见效,”有一回陈莲河先生又说,“我想,可以请人看一看,可有什么冤……。医能医病,不能医命,对不对?自然,这也许是前世的事……。”

我的父亲沉思了一会,摇摇头。

凡国手,都能够起死回生的,我们走过医生的门前,常可以看见这样的扁额。现在是让步一点了,连医生自己也说道:“西医长于外科,中医长于内科。”但是S城那时不但没有西医,并且谁也还没有想到天下有所谓西医,因此无论什么,都只能由黄帝岐伯的嫡派门徒包办。黄帝时候是巫医不分的,所以直到现在,他的门徒就还见鬼,而且觉得“舌乃心之灵苗”。这就是中国人的“命”,连名医也无从医治的。

不肯用灵丹点在舌头上,又想不出“冤愆”来,自然,单吃了一百多天的“败鼓皮丸”有什么用呢?依然打不破水肿,父亲终于躺在床上喘气了。还请一回陈莲河先生,这回是特拔,大洋十元。他仍旧泰然地开了一张方,但已停止败鼓皮丸不用,药引也不很神妙了,所以只消半天,药就煎好,灌下去,却从口角上回了出来。

从此我便不再和陈莲河先生周旋,只在街上有时看见他坐在三名轿夫的快轿里飞一般抬过;听说他现在还康健,一面行医,一面还做中医什么学报,正在和只长于外科的西医奋斗哩。

中西的思想确乎有一点不同。听说中国的孝子们,一到将要“罪孽深重祸延父母”的时候,就买几斤人参,煎汤灌下去,希望父母多喘几天气,即使半天也好。我的一位教医学的先生却教给我医生的职务道:可医的应该给他医治,不可医的应该给他死得没有痛苦。——但这先生自然是西医。

父亲的喘气颇长久,连我也听得很吃力,然而谁也不能帮助他。我有时竟至于电光一闪似的想道:“还是快一点喘完了罢……。”立刻觉得这思想就不该,就是犯了罪;但同时又觉得这思想实在是正当的,我很爱我的父亲。便是现在,也还是这样想。

早晨,住在一门里的衍太太进来了。她是一个精通礼节的妇人,说我们不应该空等着。于是给他换衣服;又将纸锭和一种什么《高王经》烧成灰,用纸包了给他捏在拳头里……。

“叫呀,你父亲要断气了。快叫呀!”衍太太说。

“父亲!父亲!”我就叫起来。

“大声!他听不见。还不快叫?!”

“父亲!!!父亲!!!”

他已经平静下去的脸,忽然紧张了,将眼微微一睁,仿佛有一些苦痛。

“叫呀!快叫呀!”她催促说。

“父亲!!!”

“什么呢?……不要嚷。……不……。”他低低地说,又较急地喘着气,好一会,这才复了原状,平静下去了。

“父亲!!!”我还叫他,一直到他咽了气。

我现在还听到那时的自己的这声音,每听到时,就觉得这却是我对于父亲的最大的错处。

十月七日。

参考资料:

作品赏析

《父亲的病》与鲁迅文学创作中“病“的原型

父亲的病对鲁迅创作的影响,不仅是浅层伦理意识上的影响,更是一种深层的创作心理机制心理特征上的影响。这个所谓的“原型“,表现在鲁迅的文学创作中,则是指构成他许多小说创作的核心情节—病。在这里可以把鲁迅文学作品中诸多对于病的描写看作是对父亲的病的转借。比如《孤独者》中的魏连殳,死前“哑了喉咙”,《药》中华小栓因患“痨病”而死,《明天》中的宝儿“排红带青,热,喘”,分明是肺病的征兆,《狂人日记》中也有用“人血馒头”治“痨病”的细节。鲁迅反复写病,而且都写肺病,这一选择的系列化,从他对肺病特殊兴趣和关注的角度,显示了父亲的病在他创作中所具有的原型意义。在鲁迅创作中某些肺病患者也都带有父亲在病中的精神和病理特征,例如魏连殳“纵酒”、“绝望”,死前的“说不出话”,死后抑郁阴冷的塑造,这都是周伯宜精神和病理特征、乃至行为方式的复现。而給父亲治病的“老中医”,则也成为鲁迅创作中反复出现的重要原型。比如《狂人日记》中给“狂人”治病的那个“老头子”,姓何,他究竟是谁?鲁迅在《父亲的病》一文中说给父亲治病的“名中医”是陈莲河,《鲁迅全集》的注释说陈莲河“当指何廉臣”。可见,《狂人日记》中的“老头子”也就是何廉臣。据此推断,《明天》中的何小仙也当应该是指何廉臣无疑了。从以上的简要分析中可以看出,“病“这个原始意象,在鲁迅的文学创作中已经得到了泛化。而《父亲的病》这篇散文中的很多情节、意向,都作为了一个原型贯穿于鲁迅的文学创作之中。对其创作有着原始的创作张力与主导的心理倾向作用。

《父亲的病》与鲁迅的气质特征

《父亲的病》所记述的内容,是鲁迅童年中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这一段异于普通孩童的经历,对鲁迅的心理发展以及气质特征的形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所谓气质特征,是指父亲的病对鲁迅个性气质的重大影响,以及这种气质在鲁迅创作中的突出表现。众所周知,鲁迅的父亲周伯宜,在仕途失意的情况下,“不仅象自己的父亲那样粗暴,而且在粗暴中还渗入了阴郁和消沉”。这一点在周伯宜患病之后,达到了顶点。父亲“常饮酒”“,如遇生气时会把筷丢掉,或把碗摔碎”这使鲁迅和母亲感到压抑、痛苦,后来父亲也曾因此“力戒自己过饮”。可见,在父亲对鲁迅气质特征的影响中,尤以其患病时期的影响为最大。

《父亲的病》与鲁迅的父亲情结

父亲的病作为鲁迅独特的情绪记忆,令鲁迅感受复杂多样,对于父亲产生了一种极其矛盾的爱且憎的感情。同时这种情感的影响是广泛、深远,以父亲的病所形成的其独特的社会意识,文化意识,愤激情绪几乎贯穿了他的全部创作,成为他创作结构中不少方面的潜在形式和情感原型。

《父亲的病》文中最后这一段,在父亲临终前的“喊魂”行为。虽然日后反省起来,鲁迅觉得这是“对于父亲的最大的错处“。但在当下,鲁迅表现出的是一种矛盾纠结的心态。一方面对于弥留之际父亲的不舍,另一方面希望父亲快点”喘完“在这里。青少年时期鲁迅当时的心态,诚然是对父亲的爱与不舍为主,但更有一种想加速这个死亡的过程的心态藏在潜意识中被超我所监控。这里的盼望解脱,不仅仅是盼望痛苦倒气的父亲的解脱,同时也是一种盼望自我的解脱。父亲当下半死不活的德行给鲁迅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的煎熬和压抑,这几年来奔波于家与药铺,周旋于名医之间,受尽了世间冷眼,看惯了氏族淡薄,也让鲁迅心理上极度疲惫。这种煎熬和疲惫构成了本我中的一种原始冲动,即希望父亲的死亡加速,来消解这些痛苦的欲望。故而,文本中表达的自责和愧疚,一方面是因为鲁迅在成年以后通过理性的确认,觉得不该通过叫魂的方式让父亲徒增痛苦而感到的悔恨;另一方面,则是对彼时本我中强烈的盼望父亲死亡的一种忏悔。

作品评价

作者以深刻透彻的剖析和生动逼真的艺术描绘,揭示了封建思想严重阻碍中国社会的进步,以及清王朝末年闭关自守、腐败衰落的社会制度。(冯益萍 评)

《父亲的病》以作者儿时为父亲请医治疗的经历为背景,记录了几位被称作“名医”者的行医态度、行事风格及开方特点等具体表现,揭示了这些人存在巫医混杂、故弄玄虚、索要钱财、轻视生命等行为特征,并通过这些描述反映出对当时社会现实的深入思考。(郭丹 评)

《父亲的病》是了解少年鲁迅的可贵篇章,书中孩子的天真、成人的辛辣、回忆的懊恼与痛苦,都流淌于笔尖。有情才能动人,以情记事,才可触碰人心。孩子的痛苦、大人的反思都可见于其中,细细读来,不禁肝肠寸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董佩华 评)

作者简介

鲁迅(1881~1936),中国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和教育家。原名鲁迅,字豫才,绍兴市人,1881年9月25日诞生。1918年到1926年间,陆续创作出版了小说集《呐喊》《彷徨》论文集《坟》、散文诗集《野草》、散文集《朝花夕拾》、杂文集《热风》《华盖集》《华盖集续编》等专集。其中,1921年12月发表的中篇小说《阿Q正传》,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不朽杰作。

参考资料 >

穿搭达人、平面设计师、卑微奶爸…教科书之外的鲁迅是什么样?.今日头条.2025-10-06

..2024-03-07

..2024-03-07

..2024-03-07

鲁迅_教育人物_新华网.新华网.2025-10-31

海口龙华区浚梓晟网络科技工作室网